顾千芊穿过回廊画屏，来到寤寐阁的后院。
院中是一整片海棠花，有些还是深色花苞，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有些伸展怒放，浓淡适中，花瓣如晓天红霞。
院子正中摆了一张画案，洁白的长宣纸顺着桌沿垂落下来，一排象管狼毫悬于半空。
宋云舒正在作画，青衫少年站立桌前，身姿如玉树，持笔的手修长有力。
蘸墨落笔，笔尖开遍清雅妍丽的海棠花，有落花簌簌，飘至素白的宣纸上，作画人也不恼，只再添几笔，落英与画中景融为一体，似在争芳斗艳。
宋云舒一抬头，看到顾千芊正专注地盯着他看，眼珠子一转，招了招手：“小顾啊，来帮我看看画。”
画的正是满庭院的海棠图。
花中树枝新裁错互，海棠花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
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
许是为了细看画景，宋云舒挨着她有点近，顾千芊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心脏砰砰直跳——宋云舒低着头看画，侧脸就在离她不到一尺的位置。
海棠艳绝，眼花缭乱，但与画它的人一比，却成了衬托的绿叶。
顾千芊正在出神，冷不丁宋云舒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侧响起：“如何，你觉得此画可还有需修缮的地方？”
院子里寂静得仿佛连风声花落都能听见，他好听的低音在耳边响起，简直比九酝春还要要熏陶醉人，清朗的嗓音似一湾不动声色的幽潭，到了顾千芊心头却是汹涌澎湃的汪洋。
这人，实在是太撩了。
顾千芊逞能地挺直了背脊：“这画是不错，就是还需再添几笔。”
宋云舒不解地挑了挑眉，含笑看着她，顾千芊本就是顺口胡诌，为了避免尴尬，只得硬着头皮编下去：“就是、就是太单调了。”她指指画上海棠林旁的一大片留白：“这儿一片都空着……所谓花鸟画，有了花，加上鸟才热闹嘛。”
于是宋云舒蘸了墨，耐心且好脾气地在顾千芊的指导下，加画了几只啄食的鹌鹑，为了更贴近事实生活，在旁边还撒了一把喂鸟用的豆子。
好好一张高级感的留白写意海棠图，被硬生生改成了花下鹌鹑喂豆，因着这一番胡言乱语降了好几个档次，顾千芊在心底暗暗拭把汗，羞愧地，尴尬地：“其实你不用听我的建议的，我不懂画，都是瞎说的，这么一改，好像比方才难看多了。”
宋云舒悠悠然看她一眼：“无妨，方才是意境，现在么，多了些谐趣。”
他换上一张新的宣纸，偏过头来看她：“不如你也来画一张？”
顾千芊愣愣看着眼前的宣纸，忙不迭摆手，宋云舒鼓励她：“万事开头难，用心去画，很快就进步了。”
眼前一花，宋云舒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后。他捻起笔杆，俯身将脸同她靠近，顾千芊慌忙侧身避让，搁在桌上的手却在逃离之际被他握住，细长的狼毫湘管被温柔地放至手指之间。
顾千芊只觉得双颊发烫，转头垂下眼，专心致志看他衣袖上银色流云纹，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温文尔雅。
他竖起笔杆，耐心细致地将她的手指一一摆放到正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