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在窄窄的马车里打着盹。
李筇踢了踢他的脚，问：“去茶马司开官引还顺利么？”
“不就是花些钱，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听说上面要派来一个大人，据说是都察院下派的，监管茶马司。这些年这南边茶贸易繁荣，上缴到成都的税银水涨船高。我们这一趟要抽三成给茶马司，茶马司只向上缴一成的税银。茶马司的马大人在成都府买了个大宅子，那个气派，据说比成都府的刺史还要阔气。恐怕他这一露财，被上面盯上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再过些年，挣够钱，我就去成都盘几个铺子，专门卖香料，毛织品，还有翡翠。贡布给我供货就成，他在逻娑不用交税，只缴打箭炉土司的。土司还和他做这生意，他交的少，跑一趟比我合适。”
“嗯，你别和那些人走的太近，免得连累。蓉儿父母死的早。帝京那边不知道我们家还有蓉儿活着。最近又有人盯上我了，那位到现在还没个皇子，我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你踏踏实实在家做生意，她也不用提心吊胆，家里几十口，都指着你。等我和美思回来，豆儿要是喜欢学医，就跟着美思。我不在了，她也好有个帮手。”
杜冰就去看美思。
贴边坐着的常美思被点名，瞪着眼睛，啥意思，一会就给我收了个徒弟。李筇点点她的头，笑着说：“不会困着你，她可不如你能吃苦。只是师父去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美思低着头，不说话。
杜冰瞧着孩子难受，心里也不痛快，说道：“太公，以后我给美思在成都府开个药铺，你放心，我们杜家不会不管她。”
美思道：“你们别操心我，我还想和师父云游四海。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有自己的办法。”李筇点头，笑道：“你这性子就像了我。一点都不爱财，像家里有金矿似得，看见金银，一点喜欢的模样都没有。”
美思乐了，道：“我可喜欢金子啊！可是君子取之有道，总不能白受别人辛苦的得来的钱财过日子。我如今就好好和您学习医术，再碰见楚询这样的，就金山银山地要诊金。”
李筇道：“你就是张好嘴！嘴上逞能，说说罢了。”师徒两个互相调侃，一会便哈哈大笑起来。
杜冰没了睡意，掀开油布帘，看向马车下搭好的帐篷，穿戴好油布斗篷，取出烟斗，抽起烟来。
他心里盘算这趟的生意，这次去茶马司的时间和马队出发的时间错开，也是怕劫匪和茶马司或者官府内鬼勾结，截他们的货。这批货里还有一批贡布预定的丝绸和瓷器，价值不菲。
想着，他就把长宁喊起来，一同又去查看货物。
车内，李筇已经被强迫取了耳机，眯眼休息。
“师父，你记录的脉案里居然还有瘟疫？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能给我说说么？“
“这脉案前半部分是你太师父记录的。你看的这段也是他写的。说起来，师父那时候也刚刚娶了你师娘，还没进太医院，你太师父一日急匆匆回来，把我叫在跟前，说湖广发生了疫病，扩散的很快。你太师父收拾了东西，把家交给我就走了。我也是焦急......
美思静静听着师父娓娓道来那点历史，笑道：“师父，您竟然也结过婚。”
李筇眼中有些哀伤，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什么，总想找个自己喜欢的，成了亲，我也没在家待过多少日子，伤了她。她死的时候，我又不在。师父对不起她。”
美思不经意道：“师父，我这一辈子都想一个人过，若是太孤单了，便多收几个徒弟。”
李筇笑了，道：“你年纪小小的，又懂什么？乱说。”继续讲着下面的话。
美思呲呲牙回了个调皮的笑。
大雍太宗孝文皇帝七年仲春，李治带领的大雍部队将匈奴赶到了巴尔喀什湖以西，设置了伊犁将军府，治地在惠远城。从西汉开始，朝廷和匈奴就开始打仗，一直到大雍前前后后打了近几百年的战争，财力空虚，整个国家失去了近半人口，为了休养生息，皇帝仿效前朝轻徭薄役，容许租田纳税，到了孝景皇帝时，国家渐渐恢复了繁荣，人口也多了起来。
二十五年仲春，湖广爆出瘟疫，李筇的父亲李思文被派往湖南，不管是村子还是城镇里几乎家家有疫病，户户都有哭声，越往疫区进越是凄惨，十户里九户都死绝了，到处是无人处理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乡野间被丢弃的婴孩哭声引来一群野狗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