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奇怪的是，这之后，她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她很会照顾花木，所以新主人留下了她，她平时寡言少语，但她只要一口饭吃，并不要工钱，而且照顾花木十分用心。但是她非常讨厌摘花的人，她常说：“花很漂亮，你的手也很好看，你们把花朵摘下来，花树会痛的，就像我砍下你的手，你会痛一样；摘下来的花朵很快就会枯萎，就像你的手砍下来，也很快就会腐烂发臭。”
尽管她的话让人害怕，但是人们并没有因为她的威胁而收敛多少，随手掐下来的花或花骨朵，拿在手上把玩一会儿，便被扔在了路边或水里。人们总是趁着她不在，或者在她背后，偷偷摘那么几朵，人们以为，这满院子的花，少了一两朵她不会知道的，可是她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被摘掉的花枝，轻轻地抚摸，安慰道：“很痛对不对，我帮你吹一吹，呼——，呼——，这样会好一点吗？你要忍耐，花没了还能再长出来，人的手没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人类毕竟，是一种很可悲的动物。”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的话，那么这个故事，残缺中也蕴含了某种圆满，因为古暮云，内心得到了宁静。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古暮云的新主人，将妻女接来了这里。他有一个女儿，和古暮云差不多的年纪，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眼睛有点小，笑起来眯成两道弯弯的缝。她第一次到花园里来的时候，看着满院子的花，笑得开心极了。古暮云从来没见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
她问那位小姐，你养过一条小狗吗？你的母亲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你一直这么快乐吗？
古暮云曾经坚信，痛苦是活着的代价，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痛苦的，哪怕有些人看上去很快乐。可是这位小姐，她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向古暮云证明着，原来在这世上，有人一直快乐着，她拥有父母温馨的陪伴，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把受伤的小猫小狗带回家。
主人命令古暮云，从花圃里摘一枝最美的花，献给小姐。古暮云照做了。小姐拿着那枝花，在花园里玩耍，古暮云第一次觉得，那些花的颜色，炫丽得伤人，小姐玩了一会儿，把花扔进了水里。
碧绿的池水中，漂浮着一枝美艳的花，微风吹过来，它从此岸，荡到了彼岸，让人想起了，那些水葬的习俗。
那天晚上，古暮云偷偷溜进了小姐的闺房，用修剪树木的大剪子，夹断了她的双手，趁着夜色，逃进了深山里。
但是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爱种花的习惯。“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花园，”每一个发现她的秘密花园的人都会这么说。很快，她的花园就会吸引来很多游人，尤其是女孩子们。人们每摘一朵花，古暮云就砍下他们的手，放在洁白的盘子里，用清水养着，摆在屋子里做装饰，直到那手腐烂、发臭，便扔掉它。以至于人们口口相传着这样一句话：“看到美丽的花朵不要摘，小心古暮云来砍你的手。”
“原来这就是古暮云的过去，”柳无伤心里想，“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陆康，他们同样的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同样经受痛苦和仇恨，只不过，一个因权力而扭曲，一个因幻想而疯狂。”
“前辈，”柳无伤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既然前辈您说，您是看着古暮云长大的，却为何在讲述古暮云身世时，从不曾提到您自己呢？”
“我不是一直在跟你讲我的事情吗？”那老婆婆突然发怒，“你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古暮云。”说着，那老婆婆摇身一变，变成了花妖红雨的模样。
柳无伤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红雨回答：“我是花妖，当然会变幻模样骗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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