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惟走进书房的时候时晏临正在批阅桌上的文件。

    男人在家中只穿了一件偏休闲款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却还是扣到最上面,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没抬头,依旧架着副无框眼镜在纸页上落写批文。

    纪惟有些摸不准时晏临撇开服侍书房的方之亭反而把他叫来是干什么,但总归不是让他在一旁看着的。纪惟在一旁的小几上放下托盘,努力思考了几秒最终选了最不会出错的选项。他垂着眼钻进了办公桌底,捧着两只穿着家居鞋的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力度适中地揉捏肌肉坚实的小腿。

    时晏临在看见他的动作时就停下了笔,居高临下地盯着挤挨在桌下的管家。桌下的空间不算太高,微微岔开腿跪坐的姿势必须要弓着身体,制式套装的衬衫领子因为他的动作后翻了一些,能看见一截细白光滑的后颈,在桌下昏暗的环境里仿佛在莹莹发着光。

    他抿着唇似乎在忧心,小心觑着上位者的脸色,最后轻声在他看过来的询问视线中道:“这件事是下奴逾矩,强拉了冉公子和秋公子来试新做的点心……”

    时晏临哪里不知道他扯着筏子在为两个小的开脱,他有时候也弄不明白纪惟,明明之前刚到他身边一无所有的时候堪称无法无天,现在握着主子们之下最大的权柄,反而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原先还以为是他性子变得谨慎自持了,但看他和那两个小的相处的样子,分明又不是这样。

    “阿惟。”时晏临难得用的是颇为无奈的语气,“你是主宅的管家,这点小事想做就做,不用这么循规蹈矩。”

    纪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软声应了一句。他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骨节圆润的细长手指陷进暗纹的西裤面料里,带着难言的情色味道。

    然而现在的时晏临完全生不起任何旖旎情绪,身下的人一看就是没听进去,他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别按了,帮我整理下文件。”

    办公桌上高高一沓文件,时晏临的几个侍从官和助理会用标签标明重要程度和部门,一眼大致扫过去,这沓文件已经根据标签排好顺序,是整理过一遍的样子。推翻这些明显是方之亭的工作成果,他是嫌生活太平静了才会这么干。

    纪惟没敢直接忤逆时晏临,他小心地没打乱方之亭理出的部门顺序,只是重新按照重要程度分成几沓就打算交差。

    时晏临却半点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他将那些文件径直推到了纪惟的面前,撕掉了最上面的标签。

    “我不是让你分批,帮我再细分归下类,这都是第三军团的,做这块的侍从官刚来,还没你对第三军团那些人熟悉。”

    细分归类势必要打开查看每一份的摘要和大致内容,这种事情从前纪惟常做,甚至一些琐事还会大胆地写好处理建议。时晏临是从第三军团底层升上来的,看过几年文件的纪惟当然很熟悉。最放肆的时候,他连时晏临的军印都盖过。

    但是他很久之前就不想再做任何多余的事,等时晏临擢升了方之亭来负责文书局后,他更是连书房这种敏感的区域平日都尽量不踏进一步。

    不管时晏临这句话是想突发奇想,还是试探他的规矩与驯服,纪惟为了安稳退休都不想接茬。

    纪惟小心地避过那沓文件,转过身给男人递上了咖啡。

    “主人别笑话下奴了,下奴一个久居庄园的侍奴,怎么比得上侍从官大人们。”他把有些僵硬的微笑固定在嘴角,“您需要重新审阅的话,下奴现在就帮您联系军部值守在庄园的大人。”

    男人并没有满意于他糊弄的话,只是用压迫性十足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纪惟在他的目光中慢慢隐去了笑容,沉默着不拒绝但也不配合地梗在那里。

    时晏临最看不过他这副缩进壳里的样子,他直接展开了一份文件举到纪惟面前,逼他去看上面的文字。“这是顾期宁的叙职报告,是你亲手从新兵里为我挑出来的第一个侍从官,听说还是你们孤儿院的,不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时晏临向来知道打蛇怎么打七寸,听见这个名字,纪惟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然而还没等男人把文件塞到他手里,就看见面前面无表情的管家撇开头,直接垂着眼后退一步,以驯顺的姿势跪了下去。

    “下奴都不记得了。”他甚至解下了腰带奉到头顶,用同样驯顺的语气请罪,“是下奴无用,请主人责罚。”

    侍奴身上的腰带本就是方便主子们随时使用的刑具,反复鞣制过的皮料表面柔软,两层软皮之间嵌了硬芯。这样抽起来既带着尖锐难捱的疼痛,主子们又能抽个尽兴不容易流血。

    时晏临顿时气结,他将手里的文件摔到桌上,叮呤哐啷带出一阵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