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这一幕聂昭不由得笑了，运气真好啊。
油灯跳动爆出一个灯花，一声轻微的哔啵声将她拉回现实。四年前他们死里逃生后才知道，父亲当然没有放弃他们，母亲早在半年前就疑心晟王通敌，之所以联合晟王围剿百越人只是要诱使刘维露出狐狸尾巴。西线所有战略安排全部是基于建安军独立作战而制定。同时，母亲在几次与刘维议策时都刻意透露了扈孤城的重要性，目的就是引刘维反水围困扈孤城。
人总是这样，在见到别人露出破绽自以为有机可趁的时候，往往会忘记自己的腹背早已在敌人刀剑下。刘维只一心想要围困扈孤牵制聂靖驰，却轻易忽略了柴绾宁取道謦州不光可攻打百越人，亦可以奔袭晟王老巢利州。短短一月时间，刘维万万也不会想到聂靖驰的西线战役赢的这么快这么干脆，占据惠州后轻而易举的踏破利州大门，兵临城下。晟王惶恐间连下数道金令召刘维回援。扈孤城没了聂昭李云湛两个筹码本也无用，刘维并无多想便搬兵回城，谁料回援队伍还没有集结便遭遇伏兵的嘉安王。失去城池的庇护，接连多日的风餐露宿，让刘维的七万兵力不堪一击，仅仅半日时间就兵败山倒。
唯一算有遗漏的地方就是李云湛会被假的手书诓去扈孤。歼灭晟王的计策只聂靖驰、柴绾宁和嘉安王三人知道，当他们得知李云湛人在扈孤时也颇觉棘手，聂靖驰随即传书让嘉安王先肃清军中奸细万不可随意出兵。自己则加紧攻城早日兵叩利州以解扈孤之困，谁也没有想到李云湛和聂昭两个孩子会舍命突围，扎扎实实的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二人倒是因此事被好好擢升嘉奖了一番，通报三军奉为楷模，言他二人顾全大局、大义凌然、视死如归云云，又将二人逃出城的事迹添油加醋传的神乎其神，就差说李云湛肋下生双翼了。二人很是风光了一整子。当然，对有关季姜的事只字未提。玄铁剑和铸剑录是秘呈给嘉安王的，嘉安王很是欣喜，许诺日后定会好好封赏聂昭，但对李云湛却只是不咸不淡的称赞的两句。聂昭诧异这对父子间有些疏远的关系，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嘴便只谢恩退下了。
而后不久嘉安王麾下军队的战力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往往一场战役轻松打出一比五的战损都不足为奇，这绝对要归功于铸剑录。虽条件有限矿材难寻不是每炳剑都能如玄铁剑般锋利，但也是远强于正常军械。每每两军对垒时，嘉安王麾下士卒多能扬手先削断对方兵器，敌军气势顿散。不仅如此，铸剑录中所载铸铁之法实在神奇，多种矿采混合炼制竟能炼出不锈不蚀的金属，这种金属被广泛的用在军械上。三年间王师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势不可挡的清扫了所有乱军。
一人兴邦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说也奇怪，还记得他们被救后聂昭还对李云湛说：“你的命大半条归我了，安心养好伤，我日后可是要算着利息问你要回报的！”。那时他也笑着应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伤愈后聂昭每每见他却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初时聂昭还逗趣的与他攀谈几句，可李云湛的回话总是公事公办无心多言的样子。多了几次聂昭也气恼：不知好歹，爱谁谁吧！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桥路不相关的状态。
明日去拜访一下这位大皇子吧，看看这次他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翌日晨起，用过早食后聂昭遣人向睿王府递了拜帖，直到午膳过后睿王府才回信来请昭和郡主过府一叙。礼仪规矩皆是分毫不差，不显的倨傲也无半分热情。
聂府距睿王府只三个街口，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停。睿王是嘉安帝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位亲王，也是现今成年四位皇子中唯一的亲王。嘉奖的不仅是他多年征战的军功，更有当年献铸剑录的奇功，至于此次换回积幽山布防图的功绩似是还在圣心斟酌中，未擢封赏。
聂昭随指引姑姑来到偏厅，厅正中立着一面蜀锦双面绣屏风，绣样是常见的花团锦簇，略透着光，依稀能辨识出对面主位上端坐之人的五官。
聂昭站定隔着屏风凝视对面人许久才拱手行了军中礼：“拜见睿王殿下！”
按理，今日她是以郡主的身份拜见且未着军袍，该行万福礼。按身份，她与睿王此时皆无军权更无军中职位。这样的礼仪显得有些突兀。
李云湛也不以为意，只抬手做请：“昭和郡主多礼了，请坐！”便在无话。
“睿王殿下不问问我今日为何事前来？”聂昭并未入座，依旧长身立在厅中。她今日着的是青珀色的云织锦素袍，拢袖束腰。发依旧以小冠束与脑后，很是干净利落。
“难道不是郡主该先说明来意？”李云湛收回手按在塌边指节轻叩。
“我若说我是来讨债的，睿王打算如何应付？”聂昭不急不缓地回复。
“本王曾蒙郡主搭救，欠郡主一条命。郡主言讨债，是要取本王的性命吗？”
聂昭轻笑出声：“睿王殿下如今贵为亲王，这条命您敢给我也不敢要！”她抬步向屏风后走去，边走边说道：“救命之恩实属玩笑，睿王殿下不必再提，我今日要讨的是另一份债，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你我屏风后相见于礼不合，还请郡主止步。”李云湛看着已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女缓缓说到。
“于理不合的事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殿下此时才想起止步是不是有点迟了？”聂昭嘴角擎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李云湛迎着她的目光凝了一瞬，便状似无意地望向窗外，“郡主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