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阅小说>修真>烟雨轻叩帘半卷 > 第一章 行云
    “少爷,此句当这般解释……”

    张行书从少女平淡的神色里发现她并非是要自己难堪,而是很自然地想纠正自己错误。少见没发脾气,错愕地问道:“你会识字?”

    “嗯,夫人自小教我识文断字,这一晃也有十余年了。”少女的目光模糊一下,很快又凝于书上。

    “我娘?怪不得。”张行书闻言明悟,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心中有些发堵,孩童时便没了娘亲,随着年岁渐长,他对于母亲的回忆越来越弱,他怕自己有一天彻底忘记母亲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娘模样吗?”张行书印象里,自己似乎头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还觉得有些不大习惯,抿了抿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

    “自然记得。”少女手执书卷,淡淡回了一句。

    这四个字让少爷眼中一亮,迫不及待道:“你与我说说,从你入府来,我娘是怎么待你的。”

    少女闻言抬首,目光透过烛火,好似在眺望什么遥不可及的地方,转瞬又因眸中干涩,垂下眼睑。“幼时我父母染病而逝,邻里近亲都说那病会传给别人,要把我一并埋了。”

    “啊?”张行书听她说得骇人,吓得背靠着椅子,又一想这么多年过去,她若真有什么病,早就传遍了府上,才松了口气,连忙问道:“然后呢?”

    少女似乎没有看到他受到惊吓的样子,依旧平淡道:“后来老爷车马路过那里,看到人头攒动,差人问了一句,而后下车看了看我。他识得这病,说我没病,但是没人相信,他不忍我被活埋,就把我带回府里,当个使唤丫鬟。但是那时我年幼到连话都说不清楚,夫人瞧我可怜,就把我带在身边,也未曾让我做过什么,只是教我琴棋书画……直到夫人仙逝。”

    提及此事,两人都沉默半晌,张行书恍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她,只见她一身素衣,似乎是洗的发白,青丝用粗布束着,一双纤手有些红肿,不由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少女闻言把手背在身后,张了张小嘴却什么都没说,好像把自己藏在烛光之外,他就能忘了这事一般。

    张行书见她这般模样,怒火噌的一声涌上来,大手一拍桌子,吓得她把书掉到地上,连忙去捡,手放在书上,迟迟没有站起来,蜷缩在那里,看起来可怜极了。

    张行书虽是飞扬跋扈,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知晓处世之道,所以看到少女这般模样,也不忍吓她,和声细语道:“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恼丫鬟们欺负你,你如实告诉我,我饶不了她们!”

    “不要!”少女先是惊呼一声,而后捡起书卷,拍打干净,放在书桌上面,绞着双手,垂首道:“她们待我极好,是我自己没用,每天应做的活计,总是做不完。”

    张行书在家威风惯了,也说不出什么软话,他知晓自己若是随意处置那些丫鬟,少女今后日子会更加难过。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道:“你且回去休息,后面的东西,回头再讲给我听。”

    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张行书挠了挠头,想到父亲近日归家,若是发觉自己功课寸步未进,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连忙抓起书卷,放声诵读。

    张行书的父亲名为张立原,是当朝进士,在外为官,父子经年不见一面。

    张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张夫人在世时,尚有人管束张行书,后来张夫人仙逝,无人敢约束他,所以他整日在城中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直到后来三叔的夫人过门入了张家,才有人捎带着看管他。

    翌日五更,天还未亮,张行书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把床头上自己平日里看的演义,文玩手捻等玩物藏于床下,又把《四书章句集注》等书摆在桌上。忙活半天把东西收拾妥当,热了一头大汗,他想用手擦,想起手上全是尘灰,皱着眉头走出屋子。

    张家是个五进院子,张行书住四进院的东厢,他出门右拐步入东跨院。院子月牙门旁放着一个水缸,小厮每日打了井水再注满它,以作张行书日常清洗之用。

    他梳洗后,忽然听到跨院深处有吵闹声,侧耳倾听,心中奇怪,迈步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小厮们住在正门门左拐尽头的倒座,丫鬟们大都分住在东西跨院。此时在那个院子里,传出啪的一声耳光响,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叫骂:“这点衣物,你洗了一夜?三夫人那边若是怪罪,老娘撕了你的嘴!”

    院子呈回字形,留个月门。院子当中瘫坐着一个姑娘,捂着侧脸,发丝散乱,看不清面容。还有三个丫鬟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为首那丫鬟身材壮硕,叉着腰,轻蔑地哼着气。她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丫鬟,满脸刻薄,尖声尖气地训斥坐倒在地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