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阅小说>网游>仇固盟 > 第七章 祈园桃宴
    嘉安元年七月初九,天祚建国后第一场天家私宴在祈园举行。宴以品桃为题,设流觞曲水于园中,遍邀门阀贵族朝中重臣齐聚一堂。首开男女同席之先例,一扫三十年异族统治战乱不断的阴霾。

    今日祈园的装点虽也是华贵非常,但从处处透着风雅矜持的细节不难看出,这场宴会名为睿王庆功实则堪堪是为了拉拢镐京门阀。朝臣皆知,嘉安帝马背上得天下,征战杀伐之狠戾让草莽俱俯首称臣。可历经数朝不倒的门阀贵族至今却依旧持观望态度,各地上报少有门阀子弟接受延揽入朝为官,就连御笔亲封的官位也被称病婉拒。各地贵族又都以镐京三氏为尊,或有姻亲或有依附,其中关系错中复杂却亲密无间。

    伪朝时,百越人屠戮百姓搜刮压榨却也从未敢动过门阀贵族半分,各宗族皆统有府兵,或数千或万余。与地方兵丁不同,门阀府兵各个精挑细选训练有素,其战力与普通兵丁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有传言各府统有的暗部府兵身怀绝技,万军之中轻取上将首级也是日常。这样一个抱团又实力非常的上层阶级社会,又怎会轻易接受起于草莽的嘉安帝朝廷延揽。

    前朝两百年江山,居庙堂之高者无不出自门阀,到最后甚至是“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即便得到门阀这般支持,这样的休戚与共也没有逃出被异族灭国的厄运。皇权既没但门阀依旧,可见这朝代的更迭更像是中下阶层的游戏,无论谁人坐在这金龙宝座上,对门阀世家只有讨好拉拢的份。

    嘉安帝前二十年都是生活在对门阀贵族的仰望之中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从入镐京开始他便时时处处暗戳戳的显示着对镐京三大名门的热络讨好。

    几天前传出嘉安帝与弘农郡四知堂杨氏的议亲的消息,朝臣皆是大惊。弘农郡四知堂杨氏居稿京三大名门之首,即便是庶女嫁入寻常门阀也是当得嫡长媳之尊。而此次传出议亲的正是杨家家主的嫡长女——杨季慕。且据传是杨氏先透露出了与皇室结亲的意愿,这就不得不使各家宗族对这次宴会谨慎对待了。

    聂昭随母亲很早就到了祈园,因着昨日的一遭,她略有些扭捏地隆重打扮了自己一番。任由丫鬟溪桥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盖了一层又一层,还将半盒子的珠钗插满发髻。又穿上了素丝蜀绣的罗裙。虽还在孝期不能太过艳丽,可她这一身盈盈立在风中也很是华贵风流。聂昭其实很嫌弃这一身叮叮当当,罗裙拖地半尺压着她的脚步半分也迈不开。可是昨日才说了思慕李云湛,今日赴宴总得惹眼几分意思意思争争风头,不然显得很没有诚意。做戏总得做全套不是。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各家早到的家主及成年儿郎们聚在一起寒暄客套,主母小姐小公子则三三两两坐在亭台水榭中相互恭维,显是一幅和乐融融的景象。聂昭入城后便在没有与任何人见过面,场中的女眷她多数不识得。好在柴绾宁这二品荣贤大将军的名号还在,各府的夫人小姐也是不动声色地聚了过来。

    新朝初建自然还是以武将为重,文官大多数是军中常侍且品阶较低,在新帝面前没有什么根基,行事作风以谨慎稳妥者为多。所以凡是跟随新帝打江山的功臣,各家夫人都是殷勤又不显谄媚地走动着。

    聂昭的身份有点特殊,新帝肱骨之臣左聂右贺圣宠最浓,贺氏一门人丁较单,虽三位公子各个成才,但贺门只此父子四人,没有主母更没有小姐。聂昭家也只兄妹二人,这么算来聂昭竟成了除却未成年的三位公主外最尊贵的闺中少女——不仅是家世尊贵,她自己还因战功得了昭和郡主的封号。虽聂将军不在了,但聂家的余威还在,何况聂将军岳家正是赫赫有名的商贾巨擘锦州柴氏,柴氏一门对柴绾宁母女很是看中,也是现今嘉安帝唯一可以倚重的世家。

    是以,举凡有适龄儿郎的朝臣无不想与聂家结亲。只是斟酌着自家分量又顾及着皇家三子均未娶亲,至今还没有人敢将媒人派到聂府去也就是了。今日一见聂夫人携聂昭赴宴都不免想探一探口风。于是便默契的将话题引到了聂昭的婚事上。

    “聂夫人,像郡主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也不知谁家的儿郎有这样好的福气。”

    说话的是端明殿学士蒋君正的夫人,他家大公子正是新上任的宗正少侍蒋旭。年方二十三,位居从五品。才华品貌都是上乘,难怪她会比别人更直接几分。

    聂夫人看看身边假装害羞实则心不在焉的女儿笑道:“昭儿自小长在军中,礼仪女训都耽误了,我和她父亲又多纵容她一些。成了如今这般泼皮的性子。姻缘之事也只好随她自己愿意,没有合适的再留她几年也是无妨。”

    众人听了心中不免惊诧,聂昭今年应是十八了。怎敢再留几年?莫说伪朝民生艰难,能将女儿留到十三再许人家的已是重情的父母。就是前朝女子多也是十五及笄就可成婚。十八的年纪还不许人家的姑娘,怕是要留成老姑娘的。

    一时无言,聂夫人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也不戳破,只淡淡的道:“说到底,婚姻一事还是要看缘分。昭儿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

    一直假装鹌鹑的聂昭闻言不由的望了母亲一眼:娘亲,您是从哪里看出我心中有数啊?昨天才自荐枕席惨遭拒绝来的。正想着忽听有太监拖着长音宣道:“睿亲王到~”。

    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珀色织锦长袍的青年缓步入内。这青年身形修长挺拔,容貌俊朗,五官偏刚毅多一些,眉峰眼尾鼻梁下颚无不像刀切斧刻一般挺直,兼之他多沉稳端正喜怒不形于色。整个人便透着有些压抑的疏离之感。这样的容貌不太对镐京小姐们的胃口,她们更偏爱三皇子怀王那样俊俏又温和的样貌。是以,睿亲王的到来只是得到了礼数上的问安。

    聂昭随着众人行礼后抬眼正迎着睿王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目光。她突然有些尴尬的下意识笑了笑,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笑在李云湛看来太过谄媚,于是讪讪转了视线。

    睿王收回目光径直向主位左侧的座位走去,经过聂昭时脚步似是停了一瞬,轻轻道了一句:“罗裙不适合你……”她合该是昨日穿着素袍是飒飒英姿的模样。

    聂昭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云湛今日穿着与自己昨日去睿王府同款同色的服饰,就连头上的小冠也是一样的材质。“无聊!”聂昭心心中的小人已经端起了长枪,“罗裙不适合我,长袍又没你穿着潇洒……这是挤兑谁呢?我堂堂昭和郡主,聂小将军!需要在容貌上取悦谁吗?”

    随着几位皇子先后到场,各家宾客也依座次入席。男女同席一府一桌,聂昭随母亲坐在右手第三席,座次仅位于两位皇子之后。各家坐定后才发现左手留给杨氏的主宾席还空着,这样拿着身份压到最后入场也只有杨氏敢为。候在一旁的太监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眼看帝后都要入席了杨家人还不到,搁在旁人身上这是欺君之罪,他要呼呵着问罪的。可是谁都知道皇帝有意拉拢杨氏,他若是问罪,皇上肯定是要把他当人情送给杨氏,可他若是不问罪堕了天威一样是个死。这里外不是人的差事哟!杨家大爷啊,你们倒是快点来呀。

    默默祈祷的小太监先等来的到底还是帝后的仪仗,直到众人参拜过后,还是没有见到杨家人的身影。帝后脸色如常静坐不语,一旁的小太监更是噤若寒蝉,按理说帝后入座就要宣旨开宴,可最该来的人还没到场,谁也不敢宣这个旨。气氛有些诡异的凝重,朝臣们摸不清帝后的态度不敢多言,门阀们猜不透杨家的意图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园中只有寥寥几只秋蝉时有时无的叫声让人更觉时间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清了清嗓子说道:“杨卿家想是太过重视桃宴,准备行头耽误了些时间,各位随朕再等杨卿家片刻···”皇帝的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外传话太监回禀:“启禀皇上,杨家家主遣人禀告,老夫人暑热昏厥,杨炳宽在家侍疾不能赴宴,还望陛下恕罪。”